003

寄翼廠

包裹根本沒有不見的道理。

波米目不轉瞬地盯著直指晴空的寄翼廠，仔細查看任何可能遺漏的蛛絲馬跡。

一旦動物將他們的包裹投入寄翼廠，

根據上面的標籤，這些包裹被分門別類地放上不同的運輸帶，

然後，這些運輸帶準確無誤地連接各個閘門，到正確的郵筒裡。

包裹只可能被送錯了，根本沒有不見的道理。

波米翻開記錄本。

那個未經確認的空格分外明顯。

牠再度思索著，包裹實在沒有不見的道理。

『從星球的發展史中，星球一直、一直不斷地彼此分離，而動物與動物間的距離也同樣在分離。最初，動物們面對這樣的巨變徬徨無助，經過呵叻猫公爵及其團隊日夜不懈地研究，終於發現了信相藻的奧秘。』

--- 引用自「星球百科全書」。

波米仰頭看著寄翼廠。

厚實的牆面，加上支撐整個結構物的圓柱，更顯得包裹被投入的閘口深邃黑暗。

還有那一連串螺旋盤繞而上的管線，錯綜複雜地連結在一起，

東側D口的鐵管接上了北側O口，

西側I口的閘門通往了南側F口，

波米再度審視著設計圖，

所有的運輸和分類都照著計劃進行，分毫不差。

『在信相藻被發現的兩百年後，包裹取代了舊有的方式，如今用寄翼廠來傳遞包裹，藉而聯繫彼此，是現代社會極為常見的現象。』

--- 引用自「星球百科全書」。

這也是由於當初某個動物、或某些動物建造了寄翼廠吧？

雖然百科全書上這樣輕描淡寫著，

波米欣賞著手上的設計圖。

太龐大了。

無論當初是怎樣的簡單雛型，如今看來都太龐大了。

這樣偉大、複雜的結構運行了如此久遠，充滿定律與邏輯…

『單憑牠一個動物的力量，怎麼可能找出那個出錯的閘口。』波米想。

牠曾想過在那個未經確認的空格偷偷畫上記號。

但以事實的角度來看，包裹就是消失了。

的確有些動物選擇讓包裹消失，這時牠們在選擇類別的時候會特別註明『刪除』

這個標籤會出現的緣由已經不得而知了，有許多的故事都能夠解釋這個標籤的存在意義。這些故事都堪稱合理，無論如何，這個標籤鐵定是因為被需要所以存在。

或許有些包裹就是注定要被寄出，不吐不快。

但一想到這些包裹即將被拆封、被收件者發現是些什麼內容卻又感到害怕。

波米想起那些寄回老家的球鳳梨。

『萬一牠們根本不喜歡怎麼辦？』然而為了表示心意波米還是將包裹推進了寄翼廠裡，只是特別註明了『刪除』，過了好幾天，波米才寫了封信表示自己已經寄了一些名產回去。

比起被拒絕，假裝已經寄出了，遺憾的是對方沒有收到包裹，或許是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。

無論如何，動物們需要這樣的標籤。

而貼上這些標籤的包裹會在寄翼廠中統一銷毀，確認的空格在那個時候也會被畫上記號。

所以，這並不是包裹消失的原因。

除了那些動物（波米指的是那些寄出包裹的人），還有一些其他動物（波米指的是那些收到包裹的人）會希望包裹消失。

這時牠們將收到包裹退回了寄翼廠並且註明『封存』。

波米也曾將朋友寄來的一疊信件註明了『封存』並退回了寄翼廠。

因為牠總是將心比心地想，別人或許也不想收到自己的回絕吧。

而這些貼上標籤的包裹也將在寄翼廠裡統一處理，確認的空格在之前離開寄翼廠時早就畫上記號了。

所以，這當然也不是包裹消失的原因。

有太多、各式各樣的理由讓這些包裹被標記了。

但都不是這個包裹的故事。

想起那個失蹤包裹的主人，還有那個包裹的目的地。

波米再度瞪著那個未經確認的空格子。

不能這樣。

果然不能隨便找個故事搪塞錯誤。

基於一種同情，牠決定要找到這個失蹤的包裹。

波米準備了一個能夠容納自己的箱子，牠將紀錄本上的地址距細靡遺地寫上箱子。

牠特地請了兩天假，買了六個最愛的德國結麵包，一瓶加了桃子、柳橙和蘋果的水果酒、設計圖、手電筒、一把銳利的刀子和一條非常溫暖的毛毯。

接著，牠只需要窩進箱子、進入寄翼廠、被放上運輸帶上，等待著自己消失，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。

或許會有人問牠，不覺得住在箱子裡面恐怖嗎？

『我是隻貓咪，住在箱子裡根本是家常便飯，有什麼好怕的。』波米心想。

或許會問牠不覺得危險嗎？

『我當然覺得危險。』波米心想。

『但星球上似乎有許多故事都是明知道危險卻還是得去嘗試的，例如相信藻的發現、寄翼廠的建造，太多太多了…百科全書上寫的不全都是勇敢的故事嗎？』

最後，在家人、朋友和寄翼廠廠長的反對聲中，波米在一個平凡的夜晚悄悄地坐進了牠的箱子。

一開始都是平凡無奇的運送，波米知道自己正在車子上，直到有個東西推了牠一把，四周突然暗了下來。

『應該是進入了寄翼廠了。』波米打開了手電筒。

牠檢視著設計圖，如果一切按照計劃，這趟旅程將會持續兩個白晝、兩個夜晚，

牠會通過八個垂直的通道、一個漏斗狀的推進器和兩個L型的運輸槽，然後或許就能夠知道消失的秘密。

六個德國結麵包剛好成為完美的三餐。

當經過推進器的時候，波米一鼓作氣喝光水果酒，然後用毛毯把自己包著緊緊的，因為牠知道從推進器出口進入最後的閘口時，鐵定是難以忍受的寒冷。

波米並非是個無知的貓咪，寄翼廠對波米而言，不只是個龐大複雜的結構，還是一個牠深刻閱讀且永遠默背於心中的建築。

『好久。』

最後，波米只要極盡可能地忍耐，直到不能再忍受才用刀子劃開箱子。

因為如果牠的假設沒有錯的話，牠極有可能出現在寄翼廠外的一個空間中，然後牠將輕而易舉地發現究竟是哪個運輸槽破了一個大洞。

但波米錯了。

牠瞪著大大雙眼，看著眼前滿山滿谷的包裹。

手電筒的燈光讓這些包裹顯得像巨人一般，而波米卻只能看見距離自己頂多一米的空間。

『這麼多的包裹究竟是哪裡來的？』

『這到底是什麼地方？』

『這該不會是寄翼廠吧…』

波米驚慌失措，因為牠沒有看到任何運輸槽的影子，沒有閘門的影子，

這裡僅是各式各樣的包裹。

不知道是不是巧合，牠還赫然看見自己寄回家鄉那些寫著『刪除』的箱子，還有那些被牠標記『封存』的箱子。

「這該不會是寄翼廠吧！」波米大喊。

原來所有的包裹在離開寄翼廠之前，因為某個機率都複製到了這裡。

波米急忙巡視每一個包裹，有些包裹還彌封得好好的，上面還覆著一層灰塵；有些包裹被拆開了，裡頭的東西跟別的包裹混在一起。

牠看見了一些還有印象的包裹，也發現了一些自己早已忘記的包裹。

波米甚至沒有印象自己曾寄出這些東西，牠猜，或許連收件者也沒有印象收過這個包裹吧。

『若不是發現了這個地方…這些包裹…

…應該說，該不會根本就沒有這個包裹的存在呢？』

因為牠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。

波米再度思索著…（甚至牠開始懷疑是不是那瓶水果酒太過強烈了）

包裹只可能不見了，根本沒有送錯的道理。

(量子穿隧end)